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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节(1 / 1)

当初那阵儿还是大清国的天下,白云山脚下有个村子,住了得有百余户人家,几百口子人,皆为耕种锄刨的农夫。别看一样都是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,凿井而饮、耕田而食,谁也不比谁出的力气小,但是俗话说得好,“十根手指分长短,荷花出水有高低”,日久天长,同村的百姓就分出了穷富,富有臭败之肉,穷无隔宿之粮。其中最有钱的一家趁着三十顷好地,牛、羊各五十头。那位说不对,说书的一说土财主,必定是“良田千顷、骡马成群、金银成躺、米面成仓”。跟您这么说,这样的不是没有,却是凤毛麟角。您想,按照大清朝的算法,一顷地五十亩,千顷良田,那是多大一片,北京城、天津卫也不见得有几户财主趁这么多地,何况是山沟里的一个村子,能有三十顷地,这就不简单,况且还是好地,靠着水近、地里土肥,种什么长什么,旱涝保收。牛、羊各五十头也不少了,以往那个年头,尤其是在乡下,赶上个饥荒战乱,牲口比人还值钱,所以说这户人家在当地来讲,绝对够得上拔尖儿了。说完了富的,咱们再说穷的。辛辛苦苦一年下来,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,面朝黄土背朝天,勉勉强强糊口度日,这是大多数。另有一户最穷的,也就是肖长安家。这家人可太惨了,仅有陋屋一间,家徒四壁,一贫如洗,连个桌椅板凳也置办不起。自己不趁地,给地主家当长工,有上顿没下顿,挨饿是家常便饭。屋漏偏逢连夜雨,没钱主儿单遇贼屠户。肖长安家本就不像过的,又赶上双亲早亡,打小无依无靠,半大小子力气不大,饭量可是不小,干农活儿也没人愿意用他,只得去给最富的那户地主放羊,五十头羊全归他一个人放,干这个活儿没钱挣,一天给一个干窝头,想要块咸菜?没有,过年的时候再说。到年根儿底下一拢账,如果收成不及去年,东家的脸色不好看,这块咸菜就不给了。这是说吃,咱再看穿。身上还是他爹当年穿过的破夹袄,布都糟了,一扯就破,原先是件棉袄,大窟窿小眼子的太多,补都不补过来,棉花已经飞没了,凑合着当夹袄穿,真可谓是衣不蔽体。脚底下只能穿草鞋,草倒有的是,一边放羊一边就编成了草鞋,架不住寒冬腊月也穿这个,脚上全是冻疮,晚上回家一脱鞋,连皮带肉扒下来一层,整天忍饥挨饿,受尽了人间疾苦。

肖长安每天早上一睁眼头一件事,先去财主家后院灶房,领一个干窝头揣在怀里,把五十只羊从圈里轰出来,赶到山下吃草。这个活儿看似轻松,不用卖什么力气,实则不然,五十只羊白花花一片,他得不错眼珠儿地盯着,过一会儿就得数一遍,丢了一个,跑了一只,东家可饶不了他。瞧见哪只羊往远处一溜达,就得跑过去追。这只刚追上,那只又跑远了,一天下来少说也跑个百八十里地,日久天长,两条腿倒是练出来了,那能不累吗?累还放在一边,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岁数,这一天一个窝头,实在是不够,上午吃完了中午饿,忍到中午再吃,夜里躺下饿得眼前金灯银星乱晃。如若掰成三块分开吃,一小块干窝头少得可怜,吃下去不仅难以充饥,反倒把胃里的酸水勾了上来,那还不如不吃。一来二去,肖长安也找出门道了,至少得挨到后半晌,再把这半个干窝头掰开细嚼慢咽,渣子也舍不得掉,捏起来放在嘴里,使劲儿咂吧滋味。别人吃山珍海味也不至于如此,肖长安不行,他饿啊,咽下去恨不得从胃里倒腾回来再嚼一遍。吃完能顶上两个时辰,天黑之前赶紧回去睡觉,睡着就不饿了。肖长安苦没少吃,累没少受,在东家面前还落不了好。天天回去轻则挨骂,重则挨打,说他偷懒,放羊不往远了走,眼瞅要入冬,这周围的草根子早啃秃了,羊吃不够草怎么长膘?一只羊身上掉二斤肉,这五十只就得掉一百斤肉,赔得起吗?肖长安无奈,只得赶上羊往山里走。

时值深秋,天气一天比一天凉。这一天早上天刚放亮,肖长安在地主家领了窝头赶上羊群进山,行至一处山坳,看见有个坟包子,周围杂草挺长,虽也是黄绿参半,却比山下的茂盛。肖长安放羊鞭子一甩,口中吆喝着让羊群散开吃草,自己去坟头上歇脚。对放羊的来说,坟头可是个好地方,坐在上边不仅舒服,屁股也是干的,且居高临下看得清楚,不至于走丢了羊。至于晦气不晦气,那是吃饱了没事儿干的人该想的,可与他这个穷小子不相干。肖长安在坟头上一坐,肚子里直打鼓,兜儿里的干粮舍不得吃。这可是一天的嚼裹儿,怎么着也得过了晌午再说,过一会儿拿出来看看,再过一会儿又拿出来看看,这叫望梅止渴、画饼充饥。此处是深山旷野,绝无人迹,偶尔吹来一阵风,打在身上也是冷飕飕的。肖长安裹紧了破夹袄,口衔草棍眼望羊群发呆之际,忽听得屁股底下的老坟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,吓得他肝儿都凉了,还以为坟里的死鬼要出来。到底是个半大小子,好奇心重,当时没跑,转身来到坟后边想探个究竟,就见坟后塌了一个窟窿,里边乌漆麻黑,洞口让荒草掩住了。

肖长安是真愣,蹲下身拨开荒草,探着头往坟窟窿里看,看了半天没看出个所以然,正寻思钻进坟窟窿一探究竟,却从坟中伸出一只干瘪发黄的枯手,一把将他拽住了。肖长安大惊失色,就觉得这只手上的指甲又尖又长,冰凉冰凉的,以为是死鬼拽他,那还得了?日子过得再苦也是好死不如赖活,急忙手脚并用竭力挣脱。那只枯手如同五把钢钩,抓住了肖长安的手腕子不放。肖长安虽然饿了半天,手无缚鸡之力,紧要关头也拼上命了,这要是被拽进坟里,连个窝头儿都吃不上了,双脚蹬地,使出吃奶的劲儿拼了命往后打坠儿。两下一拉一拽可坏了,敢情坟里这个主儿还没有肖长安力气大,倒让肖长安从坟窟窿中拽了出来。肖长安心想:“这一下可完了,坟地里的孤魂野鬼让我勾出来了!这光天化日、朗朗乾坤的,真活见鬼了!”惊慌之余偷眼观瞧,却是个年逾古稀、形容枯槁的小老头儿,长得又黑又瘦,面无血色,太阳光底下有影有形。肖长安一看眼前这位不是鬼,那他就不怕了,伸手将那老者搀坐起来,后背靠在坟包子上。一问才知道,这是个盗墓的土贼,干活儿的时候被官兵撞见,一路被追到此处,躲到了坟窟窿中。可能受了惊吓,再加上跑的时候出了一身汗,又让山风一吹,就觉全身瘫软,再也爬不出去了。在坟窟窿里躺了两天两夜,已是奄奄一息,直到肖长安来放羊,听见外边有动静了,他才挣扎着钻出坟洞。

肖长安拿着随身带的破水瓢,跑到旁边山泉里舀了一瓢泉水,小心翼翼端回来递给老贼。老贼接过来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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