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献祭(1 / 2)

公元2020年12月31日23:59:59,地球,人类的命运走到了尽头。

中亚国江东省叵越市叵冈植物园,临近午夜,一中年乞丐找了个监控死角,翻墙而入。她蓬头垢面,衣着破旧但并不单薄。从公益捐赠箱里能翻到的各种厚衣服,不论大小,套了一身,翻墙时被铁丝网刮破了两层。

她拖着脚,喘着气,口鼻喷出团团白雾,眼神浑浊、凄凉,决绝向死。

前日,寒潮由北南下,致北方大范围降雪,也使这座南方小城突转阴沉湿冷。

这身衣服厚而不暖,她哆哆嗦嗦,打着寒颤,蹒跚走到湖边,俯身跪下,双手撑地,一阵猛咳,浑身剧颤,只有出气,没有进气。一大口混着浓痰的、乌红的血液被咳了出来,方才大吸一口凛冽的空气,像压在胸口的巨石突然消失,像掐住喉咙的铁手突然松开。她感觉好受了一点,轻微地连喘带咳,花了近十分钟,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,强忍住胸痛和咳意,额头和脊背渗出汗珠。

乞丐皱眉眯眼,嘴唇滴着黑血,从里层衣物掏出一个小药盒,打开,里面只有一粒绿豆大小的黑色小球。她用手指捏起小球,举在眼前端详。那小球在月光下晶莹剔透,反光面显现出细微的局部平面与棱角——原来它不是球,而是一个正十二面体,其内部还蕴藏着无数个肉眼看不见的荧光点。

她把黑色颗粒塞进上下臼齿之间,集全身之力于咬肌之上,用力咬下。那黑色颗粒与她的三颗牙齿一并碎裂。十足的苦涩味和电麻感充斥口腔。她微微仰起头,奋力张开嘴,用喉肌和牙齿挤出沙哑的几个字:“主啊,开始吧!”

公元2021年元旦,零点整。二十九公里外的高铁站广场正中的塔柱顶部,巨大的电子表盘上,秒针摆过最后一格,三根指针重合指向数字“12”,公告大屏上的倒计时归零,切换至“祝全国人民新年快乐”画面;全市各区的烟花集中燃放点流光溢彩、声浪起伏,江面上,天光水色绚烂璀璨;植物园周边的住宅社区和村庄也腾起道道烟柱,绽放出千朵金花,照亮了夜空,地面上则鞭炮声声、浓烟滚滚,空气中满是硫磺味。

乞丐的心率瞬间超过了极限,全身各处的血流量都翻了四倍。满眼的血丝溢出红光,双目似高频闪烁的红灯,七窍涌出一股股黑亮的蒸腾着“黑”烟的血流。皮下的血管犹如发光的蠕虫,红、蓝、绿、紫交错成网,细密地爬满周身上下。毛发、毛 囊、汗腺和脂肪都“燃烧”起来,这“燃烧”不见火焰与烟尘,只见蓝白色的微光。超高温和超高压“点燃”了衣物及周围的空气,将其电离为等离子态。

嗖嗖嗖!砰砰砰!东八区各国人民都在按照惯例喜迎这个貌似普通的新年。在想象的卫星俯瞰图中,地球背阳面的漆黑幕布上,将会出现一条分布不均匀的微弱亮带,每隔一小时,自东向西依次显现,变换着花纹和颜色,犹如一排发光的琴键,弹奏起视觉上的音符,三个八度之后,全人类进入了新的一年。而事实上,由于灯光和大气污染,几乎什么也看不见,再加上国土跨时区,即便能看见,也不会呈现出规律的节奏。

乞丐的身躯在剧痛之下猛烈地抽搐,像受到一股内发的狂暴力量疯狂摔打,其头颅和四肢关节将身下干硬的土地砸出上百个小坑。大量组织液渗出,填满了那些泥坑,形成一小片粘稠的洼地。随着她躯干的扭动、撞击,泥浆四处飞溅并蒸发起一股股“黑”气。这具躯壳早已脱离大脑的控制,不再接收大脑的指令,却依旧源源不断地向大脑输送着痉挛和烧灼的疼痛感。皮肤、肌肉几近干枯,木乃伊一般紧贴着骨骼,但神经系统却完好如初且倍加敏感。急风骤雨般的自发痛向其意识发起汹涌澎湃的连续攻击,而她不仅没有因此而晕厥,反而愈加清醒,清醒而清晰地感受着细入微豪的一切痛苦。

夜空中,礼花炸出的硝烟四处飘散,随冷空气一同沉降,渐渐稀薄;地面上,炮竹声止息,人群依旧喧闹,星星点点的手机闪光灯如流萤飞舞,照耀出一张张灿烂的笑脸;房屋里,有人咒骂这既扰民又破坏环境的传统陋习,有人一边吃着夜宵零食,一边和电话另一头的人互道“元旦快乐、新年新气象”。

乞丐张大嘴,用力嘶吼,却发不出一丝声音。她的声带早已失去弹性,晶化的肺泡也停止了气体交换,血液在沸腾,透过每一个毛孔蒸发出去。疼、痒、窒息、挤压……所有感觉都实实在在,如钝刀剔肉、钝锯割骨,若火蚁噬身、硝酸灌喉。她听见骨骼被碾碎的噼啪声,看见自己的皮肉一片片剥落化灰,血雾笼罩全身,从中伸出无数条“黑”气凝成的触手,藤蔓一样向四下延伸。那些“黑色”触手似乎有自己的意志,贪婪地探索着这个世界,所到之处,弹开石子,击飞草叶,一条变两条,两条变四条……越来越多、越来越细,也越来越像一个活的生命体。

住宅区的灯光一盏盏熄灭,商业街的人流哗啦啦散去。元旦不如春节,激情退却,几分钟的事,小城市更是如此。欢闹过后,滑稽之余,把满地狼藉留给了清洁工和消防队。

乞丐所忍受的疼痛远远超出了医学划定的十级范围,“主”曾告诉她,这是其意识脱离肉体束缚所必须承受的代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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